【原创】莫比乌斯的永恒（9）
第九章 辗转
浓稠的云雾堆积在高耸入云的山峰周围，遮挡了天边照射而来的暮光，一座座山头仿佛被削平了棱角，突兀而出的岩石顶端正缓缓向下流动着橙红色的液体，如同火山喷发后的余温。遥望最高处那似是史迹斑斑的碳色石岩，上方伫立着一棵苍劲却葳蕤的古树。玫色花瓣交错层叠，覆满繁茂的枝干，沧桑的年轮并未让古树刻上年迈的标签，反倒是自下而上逐渐显著的，那一闪一灭的呼吸使得它这般如梦如幻，充满了神秘的活力。栗花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恰似山顶那一株古老的篠悬之木，凝望着一地的陌阡红尘。
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工程师走了进来，既是慌张又显得情绪高昂，完全忘记了给这位主宰者行礼一事。
“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树的根茎了！”
“我们离树下越来越近了！”
栗花落并没有表现出同一频道的情绪，甚至不屑于回首，她的视线微微低垂，妩媚的面庞莞尔一笑，关于“树”的消息终究还是让她在意的。
女工程师继续补充说道：“本来我们以为是个‘森林’，可没想到竟然让我们找到了那是一株‘有根树’的证据！”
“是的！我们追踪到了隐蔽在深层的回路，不过篠悬之木的高度和宽度都远超于预测，所以接下来要从底层向上探索节点依然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但是这是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突破，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次成功！”
两人激动不已的内心就像是被灌满了碳酸的玻璃容器里掉进了一粒曼妥思，迸发而出的气泡膨胀得彼此快语无伦次。而栗花落只是重新看向了远方，目光依然落在了那一株云锁花深之处，永恒代码的创造，必须要有篠悬之木的力量，“即便是这万古千秋都不曾有人背弃的守望，为了人类的进化，我终将切开它的胸腔……待我触摸你粗糙的躯体，这具腐朽的孤独也将永久寂灭。”
月见里音叶是个比较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太会说谎，也不擅长掩饰，所以在她带着焦虑的神情第十次离开小屋四处走动，一边盯着掌心的那张追迹便签的时候，尤诺很无奈地笑着跟了出去。
“小妹妹，你是不是跟小伙伴走散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过于专注在便签上找圆点，音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不确定尤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不该轻易多说。她转过身，有点心虚，又略显尴尬。
“放心吧，我跟你萍水相逢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没加害于你的必要。”尤诺靠近音叶，拉过她摊开的手心观察了一下，说道，“嗯，按这个比例来看，你那两个小伙伴应该是在距离这边物理距离200千米不到。”
“200千米？！”一时间音叶不知道该先惊讶于追迹便签的便利性还是艾尔和林恩离自己实在太远。
“不过，要是有不错的移动手段的话，到这里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说完，尤诺突然用力一把拉过音叶，凑近她的鼻尖，坏笑着问道，“既然你们都找到这里了，看来是要做一些不乖的事情啊～”
“这个……呃……”虽然音叶有八九成的把握尤诺就是他们要找的指路人，但她只想先确认另外两人的安全。踌躇之际，恰好被安装了崭新后肢的阿瑞斯一蹦一跳地来到了音叶脚边，晃着尾巴扬起了头。
“啊，我先带阿瑞斯去溜达一圈哈……”
一边估算着时间，一边确认便签上的位置，直到音叶发现两人已经在方圆百米之内，她便兴冲冲地带着阿瑞斯回到了小屋前，恰好看见他俩从飞车上下来。
“林恩！！”音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说着还挽起了林恩的衣袖确认灵值的纹路是否安定。
“我没事啦，一点皮外伤现在也都痊愈了，倒是艾尔……”
对于擅自设定ID休止才连累了林恩这件事音叶心怀不满，有点气鼓鼓地瞪着艾尔，却发现由于他毕竟还是肉身，不同于林恩，除了浑身上下满是泥沙灰土之外，手臂上还在流着血，腿上也明显有好几处伤。
“艾尔你……赶紧进屋吧，我给你包扎一下！”顾不上抱怨，音叶知道，艾尔肯定是拼了命地保护了林恩的。
玛尔斯安置好自己的宝贝飞车之后，刚要跟着一起进屋，脚步却很不自然地停了下来，甚至后退了几步。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尤诺正抱着阿瑞斯微笑着站在那里。
“怎么，不进屋坐坐吗？玛-尔-斯”
“呃，要不我这就撤吧，反正他们接下来也不需要我帮忙了……”
“阿瑞斯！去给我拦住他。”尤诺一声令下，关门放狗之势。
“汪！”高智能的阿瑞斯卯足了马力，直接冲向了玛尔斯的飞车，前脚按住了能量箱，扭头对着车主人一抹邪笑，下一秒就把能量箱给爆了。
眼前这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艾尔心想，玛尔斯口中的他这位“故交”敢情是位女友啊，就是时态还未知。被断了后路的玛尔斯沮丧着脸，没精打采地跟着三人一同进了尤诺的小屋。
“原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指路人。”林恩坐在窗边，替给艾尔疗伤的音叶打下手。
“没错，只有我才知道入口的所在，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进入密码，就连这只使者狗，也不知道。”尤诺抬起玛尔斯的下巴，又用力甩了回去。
“嘶～～手劲儿还是那么大啊你。”玛尔斯摸了摸自己被捏红了的下巴抱怨着。
林恩看了看他俩，突然带着不安的语气问道：“你们难道不会向母上大人告发我们吗？”
艾尔和音叶闻言都怔住了，同样一脸紧张地看向身后的两个大人。尤诺却爽朗地笑出了声：“为什么我要告发你们？难道你们觉得自己可以过了金轮际吗？”
“我说尤诺，你别吓唬孩子好不好……”
“我说错了吗？”尤诺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这么多年像你们这种跃跃欲试的初生牛犊我可见得多了，想要找到我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打开入口我也不拒绝，只不过无一例外，我都成了他们‘生前’最后见的人。”
“艾尔斯曼，不是我反对，”玛尔斯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抵达‘地面’，更别说夺取钥匙了……”
“那些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艾尔握紧了拳头冷冷地说道。
“周而复始，重蹈覆辙。啊真是，我感觉这些年就光在看你们这些孩子上演的热血剧本了。”尤诺似乎失去了耐心，她起身走进了书房。
“还有……林恩，你真的做好觉悟了吗？”玛尔斯的担忧转移到了林恩的身上，刚要继续说下去，音叶打断了他。
“林恩会得到自由的。我和艾尔会不惜一切保护他。”
眼里的坚韧撼动了玛尔斯，从一个女孩口中说出如此强大的话语，他不得不放弃了劝阻。
“啊疼疼疼疼疼，音叶你轻点。”一个激动音叶的指尖掐进了艾尔的伤口里，弄得他一阵叫唤。
“哇抱歉！我现在就给你喷止痛药！哦对了。”音叶顺手将窗台上的蓄灵草拿了过来，放在艾尔的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叫蓄灵草，只要你逗它开心，它能分泌出补充体力的灵值哦～”
艾尔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草：“真的？”说着，蓄灵草睁开了眼睛，艾尔凑近上下左右观察了一番，对着它咧嘴露出一个活力十足的笑颜，接着，那株蓄灵草便“哇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噗哈哈哈……”林恩捂着嘴，转过身子却还是笑出了声。
“让你逗它开心没让你吓唬它啊，艾尔你可真是……”音叶一副又气又好笑的神情无奈地把蓄灵草端去一边，哄它去了。
“喂～我这伤口还没包好呢！你能不能先别理那株怪草了啊……”
“哇―！哇―！……”哭声霎时更大了。
第二天，三人收拾好行李，跟着尤诺和玛尔斯一起向入口出发。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通过那个入口要进入的，不是金轮的世界，而是夹在金轮和水轮之间的一层废弃的空间。”尤诺郑重地向他们解释着水轮下一层的构造。
“那个金轮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音叶问道。
尤诺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一个调：“将你推向地狱底层的地方。”
音叶不禁打了个寒战，但看尤诺的表情她知道这一切并非玩笑。
“尤诺这么说也不为过……”玛尔斯缓缓地抬起手，让灯草染起的星火绵软地落入自己的掌心，再重新将它们吹向空中，“来到这里的人类在一步步被改造的过程中，会渐渐丧失先前世界的记忆，这是应栗花落的要求……而金轮际里，充斥了那些被抽离出的记忆。”
“那为什么会危险？”艾尔完全无心欣赏道路两旁胜似仙境的美景。
“因为，一旦你遭遇了自身的记忆，就会被其所诱惑，它会动摇你的决心，蛊惑你放弃前行。具体用什么样的方法我也不得而知，但一定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玛尔斯摇了摇头，“而一旦你陷入了它的控制，系统会切断你的ID将你直接打入奈落之门下方的无限地狱之中。”
“有去无回，你们心里都可有点数吧。”尤诺停下了脚步，“我们到了。”
巨大的绿色蘑菇仿佛一把高耸入天的湿伞，它的表面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透明胶膜，饱满又有光泽。水轮的一切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包括眼前这稀有的野生菌，躲藏在菌盖下的灰色菌褶带着水草般的节奏摇曳，再往下的柄状部分则以不易分辨的幅度一起一伏，或许，这颗巨大的腊盖蘑菇真的是某种会呼吸的海洋生物吧，音叶心想，她问尤诺：“那我们该怎么进到这么大的蘑菇里面去呢？”
“你觉得它很巨大吗？那么，现在呢？”尤诺说着，拨开了蘑菇旁边的杂草，那里有一个隐蔽的解除按钮，在她按下的同时，所有人又恢复了原来的大小，再看蘑菇，也就和普通的房门差不多大。接着，尤诺站在了三人的面前，她先递给了艾尔一枚芯片，说道：“要是你能过了金轮际，这样东西你会需要的，到时候记得自己安装。”
“这是？”
“伪装用的ID，你的大名在使者之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要是被谁探测到了你的ID麻烦可不小。”继而，她又转身送给林恩一株闪着微弱光线的灯草，“这是十分罕有的防磁灯草，你也知道，这在三千世界可是禁物，使用方法也不用我多说了，记住，它的能力取决于握着它的人的灵值残量。”
“谢谢你，尤诺。”林恩礼貌地接过那株灯草，放进了外套的内侧口袋。
“那么最后，这个是给你的鉴别礼，音叶。”尤诺拿出了一把约30公分长的镭射枪，比音叶腰间别着的那把还要大一圈。
看着音叶犹豫的样子还以为她觉得不需要多一样同样的武器，便试着解释说：“这不是一般的镭射枪，这是一架微型的EML电磁炮，并且可以利用对方攻击时的磁力给自身增幅，所以别看它形状小，其实杀伤力是很大……”
“不是的，尤诺，音叶她不是嫌弃它……”
“她是不愿意拿着伤害他人的东西。”
林恩和艾尔的阐明才让尤诺意识到可能自己考虑欠妥，因为深知地面上层的危险，才希望他们可以变得更强，至少在武装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然她会挺担心的。
音叶看着尤诺手里的武器，缓慢伸出的手还微颤着在表示抗拒，她咬住了下唇，将自己的胆怯咽下之后握住了那把EML电磁炮。
“如果它可以帮助我守护重要的人……”
尤诺输入了access code，蘑菇的柄状部分逐渐闪出了诸多零碎的信息颗粒，门已经打开，三人各自回头向尤诺和玛尔斯道了别，便毫不犹豫地跨进了另一侧那未知的迷惘之中。
看着入口又重新关闭，尤诺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不真实感。
“时间不多了，工程师team已经找到了根系。”玛尔斯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他们……会成功的吧？”尤诺担忧着。
“镜乃迷具而非悟具，成功与否取决于他们能不能抓得住那些迷镜的碎片了。”
“是啊，哪怕扎破了掌心腥红斑驳，除了跨出迷镜也再无退路。”
“不过，只有完全接受了‘命运’的人才会挑战既定的结局，本人或许都未察觉，那正是他们鼓起勇气的原点。”
“呵呵，也是。”听了玛尔斯的话尤诺多少释怀，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呐，玛尔斯，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玛尔斯习惯性地推了推镜片：“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此刻，通过蘑菇入口抵达了金轮际的三人站在一片幽深的迷雾之中，轻微的能见度只足够辨别脚下延伸至前方的阴湿的石板道，拨不开的夜雾笼罩着似乎是古老建筑物的孤影，聆听四下，闻声而不见其形的城间河却淌出了凄凉之声，正如大人们所言，这是一个很致命的空间，在这里的每一口呼吸都让你体味着阴森，每一次眨眼都充噬着恐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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